晦－つきこもり ＞一話目（藤村正美） ＞H6
葉子您，身體還真強壯呢。 我就不行了。 這種時候，身體纖弱還真是吃虧呢。 他，也是那樣。 明明本來身體就很虛弱，卻又太過熱衷於研究了吧。
又或者，是因為察覺到自己來日無多，所以才那麼著急也說不定。 他在研究的途中，吐血倒下了。 用來餵食幼蟲的綠色葉片，被鮮血染紅了。 不幸的是，他是一個人住。
就那樣陷入昏迷狀態的他，沒有任何人發現。 過了幾天，注意到青年不見人影的鄰居們，進到了他家裡。 聽說中山婆婆，也偷偷地跟在大人們身後。
然後，發現了青年面目全非的模樣。 然而，中山婆婆，不可思議地並不覺得害怕。 因為，有著無數的蝴蝶在整個房間裡飛舞，彷彿在包圍著青年一樣。 聽說那是，如夢似幻的景象。
聽說在中山婆婆看來，那些蝴蝶像是在哀悼青年的死亡。 在說那段故事的時候，她的表情像在做夢一樣。
「在我看來，就像是那個人自己變成了蝴蝶一樣。要是能那樣美麗地死去，要我付出多少都願意呢……」 「您不可以有那樣的想法。 要是不努力活下去，能治好的病也會變得治不好了喔。」 我，這麼說著生氣了。
然而，中山婆婆只是笑著。 那之後過了不久，中山婆婆的病情，突然惡化了。 連從床上撐起身體都辦不到了。 聽到消息的親屬們，都趕了過來。
但是，沒有任何一個人，是真心在關心中山婆-婆的身體。 只是在她的床邊，爭論著遺產怎麼了、分配方法又怎麼了。 那是讓人看到人性的醜惡，會感到噁心的光景。 即使如此，他們卻一點也沒有要照顧她的意思。
擦拭身體、幫忙用餐，果然還是我的工作。 請別誤會了。 我並不是說討厭那樣。 但是，那也太過分了吧。
您覺得，那樣的事能被允許嗎？ 被一群腦中只有財產的親人包圍，一想到中山婆婆當時的心情……。 我平時，是不太會生氣的，但那時候我到底是動怒了。 對於沒有表現出怒氣的中山婆婆，我也感到很不滿。
那樣的心情，想必是傳達出去了吧。 有一天，在我幫她擦拭身體的時候，她向我低語。 「妳沒必要生氣……那些傢伙，連一毛錢遺產都拿不到……」 她的雙眼，像孩子一樣閃閃發光。
我已經很久，沒看過她這樣的表情了。 是的，我想是自從去郵局拿了那個包裹以來。
「然後啊，正美……我死了之後，有一件事想拜託妳。 我希望妳能，比親人、比醫生還要早，來到我身邊。因為我的死相，是想讓妳看的啊……」 她微笑了。 看到那張臉，我便什麼也說不出來了。
在我沉默的耳中，傳來了奇妙的聲音。 沙沙……沙沙……的，像是什麼東西在摩擦的乾燥聲響。 那個時候，我還，不明白那是什麼。 但現在想來，那或許是某種預兆吧。
兩三天後，中山婆婆過世了。 就在半夜的交班時間，僅僅移開視線五分鐘的期間。 病房裡的醫療儀器，向護士站發出了異常通知。 說特別病房的中山婆婆，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。
我，在夜晚的醫院裡奔跑著。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，但我心想，中山婆婆已經死了。 所以我想遵守約定，第一個趕到她身邊。
當我站在最頂樓她的病房前時，我注意到了奇妙的事。 我感覺到門的另一頭，有許多氣息。 親屬並沒有留宿，醫生或護士也不可能比我還早到。 即使如此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？
我，用力地將門拉開。 那個瞬間，像白色煙霧一樣的東西滿溢了出來。 那白色的東西，像在追趕後退的我一樣，不斷地、不斷地湧現。 仔細一看，那根本不是什麼煙。
而是，有手掌那麼大的，一大群純白的蝴蝶。 整個病房裡，有著無數的蝴蝶在飛舞。 雖然很詭異，但我更擔心中山婆婆。 所以，我鼓起勇氣衝進了病房。
…………床上，躺著中山婆婆。 不，是曾經是中山婆婆的東西。 手臂、腿、身體，所有的皮膚都被撕裂了。
本應在裡面的肌肉，取而代之的，是白色的細絲，像網一樣地佈滿體內。 在那深處，也能看見乾枯變硬、像橡膠一樣的肌肉。 在凍僵的我面前，屍體蠕動了一下。 然後，像要推開絲線一樣地，從身體深處爬出了一隻蝴蝶。
接著是好幾隻、好幾隻……。 又白又大，從未見過的蝴蝶。 和在飛的是同一個種類。 也就是說，在整個房間裡飛舞的無數蝴蝶，也都是從中山婆婆的身體裡出來的嗎？
我感覺，周圍的牆壁，突然像要倒塌過來一樣。 在失去意識前，我看到了那裡唯一完好無傷的，中山婆婆的臉。 是帶著滿足的微笑，安詳的表情。 彷彿在說著，怎麼樣，很美吧……那樣驕傲的……。
您覺得我在說奇怪的話嗎？ 但是，是真的喔。 中山婆婆，確實是滿足地死去的。 我能明白。 因為我看到了，被白蝶包圍，一臉幸福的，那張臉。 我無論何時都很冷靜，不可能會搞錯的。
我對神發誓，中山婆婆是幸福的。 ……就在什麼都無法思考的瞬間，我的腦中，又浮現了那片風景。 是繁花盛開的山丘上，那棟古老的洋房……。 等我回過神時，已經被安置在護士站的簡易床上了。
已經，一切都結束了。 特別病房被收拾乾淨，沒有留下任何痕跡。 我想，大概是醫院和遺族聯手了吧。 畢竟對雙方而言，這都是希望能保密的事吧。 從那之後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中山婆婆的身影了。
但是，過了一陣子，只有一個謠言流傳了開來。 聽說中山婆婆過世後，遺族為了拿到財產而蜂擁而至。 但是，存款已經被解約，巨大的宅邸和畫作、珠寶也都被變賣了。 聽說那筆錢，也哪裡都找不到。
您明白，這是怎麼回事嗎？ 正美伯母，這麼說著微笑了。 「不……我不懂。」 當我坦白地回答後，伯母，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一本書給我看。 堅硬的封面上，有著蝴蝶的插畫和『蝴蝶的生態』這個標題。
「我也不懂。所以，我就用這本書查了一下。 結果……」 伯-母的語氣，變得激動了起來。 這本書上，寫著非常有趣的事。
葉子您，知道蝴蝶是草食性的吧。 但是，如果給牠們草以外的東西，牠們就會開始以那個為主食。 聽說，就算，那是生肉也一樣……。 中山婆婆說過的那個青年，就是在研究蝴蝶。
然後，不知道是從一開始就那麼打算，還是出了什麼差錯，他想必是創造出了肉食性的蝴蝶。 說不定，他是故意，讓幼蟲吃自己的身體。
當時還年幼的中山婆-婆，看到了那一幕，便被深深地吸引了。 在知道自己生病之後，她便用盡一切手段，去尋找那種蝴蝶。 也，把所有的財產都投了進去。
我，去郵局拿的那個包裹，裡面肯定是裝著蝴蝶的卵或幼蟲。 她大概是想，重現小時候看見的，那如夢似幻的情景吧。 然後，她成功了。 她會說希望我來，我想是因為她希望有人能見證那個現場吧。
真的是，既恐怖，又美麗的世界。 ……話說回來，我有一件，不可思議的事。 就是看見中山婆婆時，腦中浮現的那片風景。 我心想，為什麼會想起，從未見過的洋房呢……。
說不定，那是中山婆婆的記憶也說不定。 像是她記憶中，那個青年的家之類的。 至於為什麼能看見那樣的東西，我就不知道了。 正美伯母，說完了。 但是，會有這麼不可思議的故事嗎？
我正這麼想著的時候。 「咯哈哈哈！ 正美，妳有點玩過頭了喔。」 哲夫伯伯，豪邁地笑了出來。 「葉子都當真，嚇到了不是嗎。真拿妳沒辦法啊，咯哈哈哈！」
……什麼，果然是騙人的？ 我感覺，全身的力氣都像被抽光了。 「我冒險走遍世界各國，可從沒聽過什麼肉食性的蝴蝶喔。」 隨著哲夫伯-伯輕鬆的聲音，客廳的空氣也噗地一聲緩和了下來。 大家，似乎都完全當真了。
因為正美伯母，是個不開玩笑的人，所以我完全被騙了。 ……伯母，咬著嘴唇，表情很嚴肅。 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，伯母才像猛然回過神一樣。
「……說的也是。對不起。」 她說這句話時的笑容，是平時那個溫柔的正美伯母。 但是，剛才的表情……。 對著陷入沉思的我，伯母伸出了手。
「那，能把那本書還給我嗎？ 葉子。」 「啊，好的……」 我，準備要把書，放到伸到眼前的伯母手上。 就在那時。 一陣微弱的聲音，傳進我的耳裡。 沙沙……沙沙……的，像是乾燥的樹葉在摩擦的聲音。
那是，從正美伯母的手臂傳來的。 從伯母的，手臂之中。 我感覺，空氣像凍結了一樣。 伯母的身影，突然開始變得詭異，讓我起了雞皮疙瘩。 果然，正美伯母的故事是真的？
這麼說來，伯母說過她在病房裡昏倒了。 萬一，那個時候被產卵了的話？ 肉食性的蝴蝶，該不會也會把卵，植入生物體內吧。 如果是的話……。
「怎麼了，葉子。」 正美伯母，正凝視著我。 感覺心事都被看穿了，我不由得支支吾吾了起來。
「呵呵…… 真是個奇怪的葉子。 接下來，要請誰說故事呢？」 溫柔的笑容。 但是，眼睛卻沒有在笑。
要是，現在把感受到的疑問說出口，感覺會發生很不得了的事。 我一邊壓抑著顫抖，一邊將視線移向了下一個人。
（續接第二話）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